Ⅰ 人奶游戲(微電影劇本)
某些罪行可能是因為極度的飢渴,另一些是出於對突破禁忌的渴望。
在《古拉格群島》中,索爾仁尼琴講述了這樣一個小故事:一個東躲西藏的神甫,在終有一天被逮捕時,興奮地跳了起來。我認為我觸摸到了那種感覺,那就像魚找到了水,淘金者挖出了石油。這世上還有很多人活在這種情境下,於是,他們以一種恐懼戰勝了另一種恐懼。
本劇概述:通過一個七歲小男孩性啟矇事故,導出辛酸中國往事。
人物:陳國慶,七歲男孩;
陳國兵,三歲男孩;
陳父,機械廠電工;
楊美麗,少婦;
楊美麗丈夫。
七十年代末初中國內地某大型國營工廠。
場景一:2016年,盲人按摩院。
鏡一:(全鏡頭)盲人按摩場館全景。
鏡二:「我」緩緩步入,門口一個瘸子守門,看上去挺瘦弱憔悴。
鏡三:「我」趴在小小的按摩床上,享受一盲人的按摩,聊天。
「你的眼睛是怎麼瞎的?」我問。
場景二:1978年,某國營企業,機械廠。
鏡一:幾個六七歲的小朋友,撅著屁股半趴在地上玩玻璃彈子,陳國慶穿一條洗得發白,勉強還可以看得出是藍色的滌卡短褲,光著上身,泥鰍般光滑的後背在陽光下亮如小獸的皮毛。看得出,國慶是一把好手,不斷地將其它人的彈子彈入洞內,然後撿出來塞進小褲兜,據為己有,臟手揩一把鼻涕。
「耍賴」「再借我一個」「國慶,你好厲害啊」,小朋友們吵吵嚷嚷。
鏡二:國慶晃悠在操場邊上的路上,手伸進在褲袋,故意晃盪裡面的玻璃彈子以便發出清脆的響聲。幾個小男孩在樹蔭下挖土。經過他們身邊時,國慶弄得特別響。幾個小腦袋轉來轉去,尋找聲音的來源。國慶滿意地笑了,將彈子抓來握在手裡,慢慢張開又迅速合攏。幾個骯臟的小臉有光芒閃過。一個膽大的男孩試圖去掰國慶的手,另一個男孩嘴巴的速度更快,叫著「國慶哥哥,國慶哥哥」。隨後,其他幾個圍住,小鴨子似的叫「哥哥,哥哥」。國慶將玻璃彈子發給了小朋友們。幾個小孩於是放棄挖土,開始新的游戲。
第一個叫他「國慶哥哥」的小男孩,看他還站在原地,跑過來說:「國慶哥哥,你玩彈球厲害,我們不敢和你玩,你去找我哥玩吧。」
「你哥?他早不跟我玩了,我把他的球都贏光了。」國慶很得意。
鏡三:國慶踢地上的一塊圓石頭。
鏡四:食堂門口,門關著,(中午午休),國慶推出一道門縫,將僅余的一些彈子一個一個扔進食堂的水泥地板,彈子在地上跳,發出清脆的響聲。扔完,國慶滿意的拍拍手,重新將手插進褲兜。空無一物的褲兜讓他愣了一下,隨即晃著膀子離開了食堂。
這個夏天,國慶告別了彈球,走向了另一個未知的游戲。
場景三: 生活區醫院
鏡一:生活區的醫院是一棟五十年代的三層樓,蘇俄建築,外牆朝東一面爬滿了爬山虎。
鏡二:國慶跟陳父到醫院縫針,打青黴素。
陳父:「你這倒霉孩子,玩什麼電工刀。」
國慶在注射室,打針後臉上痛苦扭曲,但沒哭。護士將用完的裝青黴素的小瓶子扔到窗外。
鏡三:窗外,小瓶子和帶血的紗布,蘸過龍膽紫的棉球聚居一處。
鏡四:一天晚飯後,陳父帶國慶到醫院穿窗下,將青黴素瓶子統統裝進他的帆布電工袋。國慶一邊裝,一邊問「爸,這個干嗎用?」陳父示意兒子不要說話。袋子裝滿,國慶尾隨陳父沿著一條少有人走的小路回家。
鏡五:陳家。
40瓦的白熾燈下,陳父用一把生銹的剪刀把青黴素的鋁制瓶蓋撬下來,裝進一個鞋盒裡。這時,陳父告訴國慶:「這是鋁,能賣錢, 賣了錢,給你買油條吃。」
蹲在陳父旁邊的國慶嘴角流下一道涎,油條是這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
鏡六:國慶來醫院找青黴素瓶子。
鏡七:原來堆放瓶子的地方已被新土埋上,旁邊一道深深的溝,幾個穿著藍色勞動布工作服的工人,正在一鍬一鍬的挖土。溝不寬,國慶縱身一躍,跳到對面,腳帶下一塊土塊砸到一個工人的頭上。工人低下頭,一隻手掃著頭上的土,嘴裡罵:「誰家小孩,滾滾滾,一邊玩兒去!」
鏡八:國慶從土堆上跳下,看到靠近外牆的地方,兩個戴著黃色安全帽的工人,在單腿跪地在忙著什麼。其中一個左手拿著一個面具似的 擋住臉,另一隻手握著把像槍又不像槍的物件(電焊槍)。就是這兩個怪異的工具把國慶吸引了過去。
國慶悄悄湊過去,之後,這個七歲的男孩,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弧光和火星。
第一朵光國慶看到絢爛的火星四濺和耀眼的青藍。
第二朵光國慶眼球特別脹。
第三朵光是黑的。
場景四:筒子樓
鏡一:國慶轉身就跑,但眼前的黑讓他絆了一跤。
鏡二:筒子樓下,國慶蹣跚而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國慶不是一個愛哭的孩子)
鏡三:國慶穿過筒子樓的走廊,跌進水房,打開水龍頭,歪頭沖洗眼睛。疼痛一遇涼水稍有減輕。
鏡四:國慶躺在家裡的床上,眼睛的疼又回來了,眼球像兩塊火炭燒著烤著,眼淚止不住的流,他覺得自己的眼珠像正在熔化的玻璃球。國慶開始哭。坐起眯眼看鍾(盼望父親下班的時間),躺下,佝僂,翻滾,坐起,躺下,佝僂,翻滾,一遍又一遍。
場景五:筒子樓單元里
鏡一:陳父回家
「你這是讓電焊打了。」
陳父放下剛從托兒所接回來的小兒子國兵,掀了掀國慶的眼皮,說,
「缺心眼兒啊你,看什麼不行,非得看電焊。」
「沒人打我,我沒打架,我不認識那個叫『電焊』的。」
「誰說你打架了,我是說你這是被電焊的光晃了眼啦。」
三歲的國兵趴到哥哥的肚子上,問:「哥你怎麼哭啦?羞羞。」
「沒什麼大事。」陳父拍了拍手,「有個偏方,我去給你淘換葯去。」
陳父剛拉開門,又折回,扭頭說,「你自己去,管對門的楊阿姨要點兒奶,人奶。」
鏡二:國慶眯眼摸索敲對面的門。
楊阿姨開門,左臂抱著一個襁褓,裡面一個粉嫩的嬰兒。
「國慶,怎麼哭了?你爸打你了?」楊阿姨問。(楊阿姨是一個皮膚雪白的少婦,大眼,甜美,卷發。聲音必須好聽。)
「不是我爸,是電焊打我了。」國慶抹一把眼淚,「我爸說抹點人奶就會好了,楊阿姨你給我點兒奶吧。」
「你先進來,國慶。」楊美麗關上門,「你爸還知道這個偏方啊,被電焊打著,人奶可管用了,點上兩回就不疼了。你等著,阿姨給你弄點兒。」
鏡三:楊美麗擠奶。
楊扭過身,放下襁褓,接過國慶手中的小葯瓶,坐在床沿上,一把撩起淡青色的汗衫,一隻乳房跳出。將乳頭塞進葯瓶,騰出一隻手托出乳房,大拇指畫圓,緩緩地揉,透明的小瓶變成了乳白色。灌滿小瓶,正好嬰兒哭了,楊轉身將瓶子放在桌上,抱起嬰兒餵奶。
國慶依稀看了眼白白的乳房,咽了口唾沫。
楊美麗將小瓶遞給國慶,「回去讓你爸趕緊點上,不夠再來找我要。」
「謝謝楊阿姨。」國慶說。轉身出門。
剛到門口,被楊美麗又叫住,「國慶,來,拿兩個蘋果,『黃元帥』,可甜了,跟弟弟一人一個。」
「謝謝阿姨。」國慶又說。
鏡四:陳父給國慶點眼睛。
陳父擠空 一個眼葯水瓶,然後將人奶再吸進去。
只半瓶,國慶眼睛就不疼了,也不怕光了,不流淚了。點好後,陳父學著收音機里的相聲,「偏方治大病。」
鏡五:晚上,國慶在床上輾轉難以入眠。眼前總是依稀看見一個白白的乳房。
「小兔崽子,還疼嗎?怎麼不睡覺?」陳父問,翻身,床吱呀呀的響。
「爸,我吃過我媽的奶嗎?」
「你算是有福氣的,你是吃你媽的奶長大的,」陳父說,「你弟弟就可憐了,你媽死後,喝藕粉長大的。」
場景六:食堂門外
時間:周六午後
國慶抱著還在睡覺的國兵走過食堂大門,國兵被兩個玩水槍的小孩驚醒。「哥,我要玩水槍。」
「等下再玩,哥先帶你去看白光,特別好看的白光,還有特別好看的火花。」
場景七:醫院外牆工地。
國兵足足看了5分鍾的白光。直到眼睛只剩下黑。
場景八:陳家
國兵一個勁地哭。
陳父在抽打國慶。
國慶說,「爸,你先別打我,等我找楊阿姨要奶去,回來你再打我。」
此時國兵在床上打滾,聲嘶力竭的哭。
場景九:楊家
開門的是楊美麗的丈夫。
「叔叔,我弟弟的眼睛被電焊打了,我找楊阿姨要點兒奶。」
男人推了推黑邊眼鏡,摸了摸國慶的頭,沖屋裡說,「美麗,國慶找你。」
國慶聳了聳鼻尖,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好聞的奶腥味。
楊美麗走過來,手指放在唇邊,作「噓」狀,「小聲點,小妹妹睡覺啦,」彎腰拍了拍國慶的臉,「怎麼搞的,國慶,弟弟眼也被晃了?」
國慶看到乳溝,咽了一口,道,
「我......也不知道,他,去看電焊了。」
楊美麗撩起汗衫,看了丈夫一眼,又放下,轉過身去。
國慶看到楊美麗一條白白的腰。
(此處特寫楊的乳房和國慶渴望的眼神)
等小瓶子又變回乳白色,國慶接過,躬身,「謝謝阿姨,謝謝叔叔。」
場景十:陳家
鏡一:國慶在家門外,停留,伸出舌頭舔了舔奶味,香腥。
莫名的啜泣。
鏡二:陳父給國兵點完了眼,並沒見好轉。
鏡三:半夜,楊阿姨循著哭聲,敲開陳家的門,發現國慶跪在搓衣板上,像只淋濕的瑟瑟發抖的貓。
場景十一:醫院
鏡一:(一個女醫生)檢查完國兵的眼睛,放下儀器,說,「角膜灼傷潰瘍,導致右眼失明。」
鏡二:陳父踢了國慶一腳,狂怒,「媽的,我生的孽種。」
場景十二:陳家
回到家,陳父很生氣,操起搓衣板向國慶的腿砸了下去......
場景十三:盲人按摩院
按摩師傅陳國兵說,「六歲那年,左眼也瞎了,這眼睛是連著的,就像褲襠里的兩個蛋。」
我問,「那你哥呢,現在怎麼樣?」
「門口守門的那個是我哥。」
(畫外音,重回陳父對陳國慶發怒的聲音:「你就是瘸了,也得養你弟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