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如何评价电影《007:幽灵党》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评价这一部“007幽灵党”,我大概会首先称赞其炒得一手好冷饭。导演萨姆·门德斯甚至应该凭借此片获封“超级间谍片超级老梗王”荣誉称号。
摸着良心说,这绝对是对此片的称赞而非嘲讽,毕竟对于007邦德这样已有足足50多年历史的系列电影来说,如何炒好冷饭,把老梗炒出新鲜炒出滋味炒出爽片应有的格调,理应是头等重要的技术活。
甚至可以说,这对所有商业类型片来说都是一样,对传统的重复和对新鲜噱头的挖掘,二者对类型片的市场生命力来说永远缺一不可。
那么在此片中又有哪些老梗获得了逆袭和颠覆重生的机会呢?
1. “幽灵党”?“魔鬼党”?
此部007续篇的英文名叫SPECTRE,中文将其译为幽灵党,从字面的意思来说这翻译并无大碍。但由于我所查得的几部60年代及70年代初的邦德电影里,普遍都将SPECTRE译作了“魔鬼党”,(虽然豆友”马耳他之鹰“在评论里提醒我说80、90年代出版的007小说里有将SPECTRE译作”幽灵“ )所以这个翻译上的差异就显得十分有趣。
是的,即使幽灵党听起来蛮文艺又很新鲜,但SPECTRE在邦德系列中显然不是个什么新被发现的反派组织。即使在71年的“007之金刚钻”之后几乎没再出现过,在伊恩·弗莱明的原著小说中和几乎所有60年代的邦德片中,SPECTRE也一直是那个幕后终极大BOSS,基本上世界上所有坏事儿到最后都会追溯到它那儿去 - 类似福尔摩斯里Moriarty领头的组织, 也类似复联里的Hydra。
有意思的是,SPECTRE这个组织并不能算是完全虚构。很多人都乐意把前苏联的特务机构SMERSH当做SPECTRE的原型。不仅因为斯大林一手创立的这个特务机构跟幽灵党/魔鬼党的名字特别像,更因为弗莱明写作和电影邦德系列伊始时的历史背景:
彼时正值冷战期间,国际基本格局就是西方诸国和前苏联的对立。那么英国特工的眼中钉自然是前苏联特工,那么SMERSH被文学加工妖魔化成终极大boss SPECTRE似乎也很说得通。
但是对于SPECTRE的解读依然还有另一种截然相反的观点:弗莱明在邦德系列中虚构的这样一个邪恶得纯粹的机构,恰恰缓和了冷战时西方与前苏联对立的紧张情绪。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通过阴谋论世界上有这么一个神秘组织,它是一切恶事的罪魁祸首,那么现实中原本错综复杂,难辨是非的政治格局就得以简化为简单的善恶对立。在007系列的第二部“俄罗斯之恋”里,即使是前苏联的特务们也同样深受魔鬼党SPECTRE这个幕后大boss的陷害。SPECTRE因此也变成了使邦德和他的俄国邦女郎共同的敌人。
那么就终于要说到在这最新一部的“007:幽灵党”中,SPECTRE这个老油条到底经历了怎样的重新包装。显然,现在的世界格局跟冷战时期已经大不一样了:所以这部电影把SPECTRE跟全球化联系在了一起。
好吧,其实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槽点。大家都知,全球化早已经是一个老掉牙的议题了,即使这电影讲的是信息和安全系统全球化,那也只在20年前算是新鲜。 再退一万步说,你说这电影是把大boss定位为全球联网的监视系统。。。Excuse me? 。。美国队长2里Hydra不是早已经承包了这档子事了吗,更不提还有美剧POI疑犯追踪里的机器呢。总之,把SPECTRE总部重新包装为一个大型网管基地,明显不是一个很新鲜的尝试。
相比之下,这部电影对Christopher Waltz演的SPECTRE头头的重新塑造就要有趣多了。在弗莱明原著及60年代的007电影中,SPECTRE的头头叫Blofeld,大多数时候观众都看不到他的正脸,一般他不是背影出镜,就是镜头对准他坐着的下半身(不好意思听起来污),然后他抱着膝盖上的一只白猫一直挠它毛。白猫这个梗在这一部新007电影中也出现了,只是这回它跳上了James Bond的膝盖。
而导演和编剧显然也好好地玩儿了一把“大boss正脸一般人看不到”这个间谍片老梗: Christopher Waltz作为SPECTRE头头出场的时候,很有逼格的坐在逆光中,讲话也磨磨唧唧地通过他身边的保镖传达,看起来十分神秘。但就在观众大概都以为不能见到其庐山真面目的时候,他轻易的就从逆光中转脸过来,大喇喇对着邦德say了个hello。
大boss这个超出007预期的行为,显然也颠覆了大部分观众的预期。在这个信息“透明”,视觉超载的大时代,连大boss也不屑掩藏自己的脸了。
片中还有一处明显向1967年的"007之你只能活两回”的致敬:“你只能活两回”中的SPECTRE头头露了正脸,那时候他就是一个半边脸有伤疤的男子。
只不过弗莱明的解释是Blofeld作为反派大BOSS的自我修养就是应该像怪盗基德那样时刻伪装自己,即使作整容手术也在所不辞,所以60年代电影里脸上的伤疤大概只是此BOSS的私人美学。
而在新007中,Christopher Waltz的左脸上在后半段也出现了长长的伤疤,有趣的是,这次倒不再是因为伪装,而是真的受伤了。
2. 我是谁?我为什么是我?
整部电影想要表达的内涵其实可以简要地用M对他的上司C说的一句话来概括:特工被赋予的杀人的权力,同时也是不杀人的权力 (the license to kill is also the license not to kill)。 所以最后邦德选择不杀大BOSS,既是在回应M说的中心句,也是在同时点明主题:真是十分标准的高考高分作文格式。
更具体一点说,如果说天塌揭露了隐藏在一个被神话的“超级特工”形象背后,邦德作为“人”的童年和过去;那么幽灵党就是在强调超级特工的“人性”有怎样的力量。如果冰冷无情的远程监视机器对应的是极权,那么007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对应的就是民主和对个人独立意志的尊崇。
与现代科技战争中无差别残暴的远程杀戮武器相比,他能亲历现场,切实的感受暴力;他有判断复杂情境,而非只懂非黑即白的思维能力;他不是冷血的杀人机器,他有“温情”和“人性”。这种"实地侦查”(ground work) 相对远程监视的优越, 也在剧情中得以体现,无论是在这部电影里复制了一遍复联局长Nick Fury遁地大法的M,还是money penny和Q酱,都不再枯坐在办公室里,只盼着007去出生入死。
这部电影尝试回答一个略严肃的问题:特工这个行业到底有什么社会意义?
这某种程度上是隔空回应了谍影重重1(Bourn Identity)里所体现的特工身份危机。作为超级间谍类型片历史中颠覆传统之作,谍影重重系列总是用晃到观众吐的手持摄像和深切的左派怀疑主义,专注给007系列插刀。失忆的杰森波恩不断找寻自己是谁的过程,其实也是在不断地理解特工/杀手存在的意义:作为特工,听从指挥不断杀戮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真的永远是代表正义消灭邪恶么?怎么确定那个不断给出专断指令的上司和特工机构就一定是正义的,而不是腐败而残暴的?
007这部新片,给出了一个相当乐观和理想主义的回答:即使你所在的机构腐败了,你还有爱你的耿直上司(M),爱你的同事(moneypenny和Q酱),你还有头脑清晰的你自己。所以不管那个上级权力机构怎么编排你,特工拥有自己独立的意志,有自己判断和决定到底杀还是不杀的权力。
至于 “沐浴在爱的教育下的特工一定能反抗权威,做出正确的判断”,到底是不是过于理想化,大概也就看众影迷愿不愿意把007永远当做值得信任的英雄了。
3. 邦女郎和女权主义之间的虐恋情深
这仅仅是我猜测,稍微有点女权主义倾向的观众在看此片片头的时候,心情大概都犹如哔了dog:即使朱迪丹奇这个强女人版“M”已经不幸领便当,我也是冲着蕾雅赛杜那张帅T脸来的,你就给我看这个?
是的,虽然片头曲里骚姆的假音销魂入骨听得我跪了,但不可否认,这个片头真的无比的复古无比的老梗:女郎们裸露的,柔软的手臂像章鱼的触须一样在丹尼尔克雷格同样裸露的壮硕肩头上起舞,再加上一些五毛火焰特效,气氛堪比夜总会。
特别是,导演(像被漫威传染了一样)在片头特意加入了皇家赌场中的女神Eva Green柔弱地坠落这一虐心镜头;那位看不清脸的新邦女郎,在跟邦德的剪影琼瑶式缠缠绵绵时,似乎也身姿绰约小鸟依人。
这一切无不让我惊恐地想起了观看几部最早期邦德电影里女性角色的尴尬回忆:比如在1964年票房大卖的“007之金手指”,里面名叫Pussy的金发邦女郎几乎总是摇晃着丰腴的身姿等待着邦德的解救。
不可否认,我们欣赏邦女郎的时候肯定期待她有美丽的身体和脸蛋,但我相信即便不是所谓的女权主义者,现在的大众影迷对总是等着被解救的,无脑花瓶式女主的忍耐度也已经十分有限了。
我们期待看到性感的邦女郎同样有性感的大脑,最好还能有点儿能打的武力值。所以,之后的剧情中,当邦德答应邦女郎的父亲会“保护”他的女儿,当邦德告诉蕾雅赛杜她父亲的死讯,面部线条硬朗的法国姑娘甚至还面露脆弱差点儿梨花带雨,讲真我的内心确实是有点儿崩溃的。
但大概因为蕾雅赛杜刚在电影”龙虾”中扮演了烧死异性恋的酷炫FFF团团长,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她的脸还是让人无法相信她可以是一个柔弱无骨,始终被保护的花瓶。果然,关于她人设的反转终于在她和邦德在火车上的一段对话中降临了:
邦德给了她一把枪。
她说:我讨厌枪支。
邦德皱眉,似乎一副“拿你这个圣母心的柔弱小女子没办法”的样子,接着耐心教她枪的构造,和开枪时不要闭眼。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枪支。
但随后,邦德无奈地劝她一定开一枪试试,蕾雅赛杜却帅气地挑挑眉,熟练地卸下弹夹和枪膛里的两颗子弹,对着天花板放了一记空枪。
当邦德露出刮目相看的表情,并戏谑道“你其实并不需要别人教你用枪对不对”的时候,我也正式地对此片导演刮目相看了:他其实也并不需要被按头科普直男癌的危害。他之前一系列对蕾雅赛杜柔弱,需要保护的一面的塑造,明显不是在复辟花瓶邦女郎的老传统。
相反,他恰恰是在通过重演和反转的模式,来调戏,讽刺,最终颠覆这种传统。
这样的反转在临近结尾的时候又出现了一次:
当邦德需要离开蕾雅赛杜去执行最终任务的时候,蕾雅赛杜为难地小声说道:我不能... (I can't) 。这时候,相信大多数观众都会像电影里的邦德一样,第一时间误解她是在说她不敢一个人呆着的:就像出现在电影前半段,在交欢后恳求邦德不要离开的寡妇(莫妮卡贝鲁奇)一样,她是在惊惶地请求邦德的陪伴。
然而当邦德结巴着安抚她,建议她留在这儿之后,他的大男子主义保护欲瞬间就被打脸了:因为随后邦女郎立刻表示她完全不是在求他留下,而是在提出永远的分手。那么这次,邦女郎的经典台词“我不能”,暗示的不是依赖,而是独立。
当然,再之后的剧情还是沿袭了传统的发展,邦女郎还是需要被仿佛阿汤哥附体的丹尼尔克雷格以完成mission impossible的方式解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几乎是邦德和邦女郎的标配“船戏”中(起码“俄罗斯之恋”和”皇家赌场“里都有邦德和美女一起乘船的桥段),蕾雅赛杜起码是站着而非躺着的,看上去还能让人有点儿她在跟邦德并肩作战的幻觉。
最后的最后,当她和邦德坐上那辆007标志性的战斗车,似乎开往幸福的新生活的时候:我认为其实这也是在致敬007系列中的一个经典老梗。